可陈符生还是不免气馁。
按照内阁首辅的提议,当前最正确的做法,他应该率领夸大其词的“五十万”军队,在草原上扫荡月余,然后班师回朝,对内宣称凯旋而归,已将敌人驱逐出长城境外数百里的荒芜苦寒之地。
史官有笔如刀,自会“如实”记载。
皆大欢喜,他陈符生在史书上,也是亲征过大败北狄的“马上皇帝”了。
但陈符生不愿如此。
忽然,身后一人身着重甲,‘咚’的一声倒地不起。
皇帝不言,自然无人相扶。
倒是皇帝身侧的司礼秉笔太监兼提督刘喜宁出声道:“陛下,驸马都尉晕厥了。”
陈符生没有转身,只点头说道:“抬下去吧,传军医。”
驸马都尉是当朝探花郎,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随驾多日,皇帝出行时掌副车。
乃是侍从近臣,重感风寒多日,坚持到现在才倒下,也难为他了。
可不能真叫女儿守了寡。
陈符生转过身来,面对一众大臣,朗声道:“诸位,都退下吧,陪我作甚?有这闲工夫,不如多看看舆图,探探敌人的草蛇灰线。”
大太监刘喜宁也适时出声:“诸位大人都退下吧,陛下身边有我呢。”
一众朝中肱骨眼神相视交流,终于是在首辅大人的领头下纷纷告退。
陈符生见众臣退去,也就收起了架子,毫无形象的席地而坐。
一身重甲摩擦??,夜不脱甲已有五日,虎豹之躯也有些挡不住啊。
自从见识过天坠白龙,陈符生就知道,此行又有仙人行迹。
他不免忧心忡忡,自家太子也捡回来一个仙人,所以他深知仙人的厉害。
他们虽说在此天地备受掣肘,却也不是凡人可以比拟的。
翼朝余孽身后若是有着几尊仙人,加之勾结北狄。
只刘伴伴这一位三品武人怕是也不够看啊。
说来可笑,为了驱除他们这些鞑虏,翼朝余孽竟然跑到关外拉拢北方各族,合纵连横,广谋从众。
他素爱读闲书,曾看过一本翼朝的话本小说集,其中有一句话让他记忆深刻,叫做:“担渴担饥担劳苦,此行谁是家乡;叫天叫地叫祖宗,惟愿不逢鞑虏。”
那个晚年奔走复辟大业未成,忧愤而终的书生尚且如此,翼朝余孽现在却是和鞑虏混为一谈,共谋大事。
以离朝现今,翼朝曾经的半数国土许下重诺,妄想以狄制狄。
陈符生不屑一顾,须知与亡国同事者,不可存也。
陈符生腰佩刀剑,半解重甲,神色有些惆怅,轻声叹道:“刘伴伴,你说这方世界,要是没有仙家该多好啊。”
刘喜宁未曾开口,伴君多年,他知道皇帝此刻只需要有人倾诉,不需要回复。
甚至连这些话,都不可萦于心中。
自建元天符开以来,天下还是未得太平,陈符生知道自己守成有余,进取不足,最近的两次叛乱。
天符五年,十月,何汉臻在山南道简州太平县发动起义,自号“圣公”,年号“太平祥符”,设置官吏将帅,建立政权。次年一月月便占领简州,入主兴王宫,并得到多地响应,山南震动,背后比多半有那位已经薨逝的皇叔陈汝运的布局。
天符六年,二月,“净莲教”首领唐耍儿在山东道青州起事,势如破竹,她背后同样有另一位皇叔陈炳荣的纵容。
可这二者之间是否有所勾连?
如今天下人心涣散,自己不在庙堂之中,不知道吾儿含玉能不能稳住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