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夜里万籁俱寂，只有山风猎猎，呼啸着翻起他长袍鬓发，时至午夜，他特地掐好了时间到达地点，靠着栖真亭的柱子双手交抱在胸前，就此入了定一般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仿佛融进了背景一般成了一尊真的雕像。

　　 就连后来提着灯笼来巡逻的巡照乍一眼没看出有人坐在亭子里，走两步凑近一看，心里不由的叫苦，然后小心翼翼地接近亭子里背对着他们的黑袍道士，只有那两绺随风撕扯开的特意留长的鬓发能够从远判断此人乃是活人。

　　 “这位……道友？”其中一个巡照绕到正面一看，发现是祁连韶脸色一白，而且重点是祁连韶双目微睁，目光如炬，分明清醒得很，只是懒得搭理他们，挪都懒得挪一下。

　　 “祁师兄……您怎么在这儿……”另一个巡照别扭地开口问。

　　 祁连韶不言不语，只是那么平静地瞥了他一眼。

　　 “呃……我多嘴我多嘴，”那人吓得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腮帮子，“师兄莫要见怪，我们这就走，但是……但是还请师兄多多体谅我们巡照的难处，尽量……少在宵禁后出现在主出以外的地方……”

　　 这人说完后悄悄吞了口唾沫，表情就像吞了个苦胆一般难过。

　　 “知道了。”祁连韶略不耐烦地应了句。

　　 “咦师兄。”另一个巡照指着祁连韶想起什么似得突然说道，“你是不是在等人？”

　　 “你说什么？”祁连韶剑眉一挑，吓得那巡照退了半步连说：“啊，我一时胡诌，胡诌，师兄别在意。”

　　 “走吧走吧。”另一个巡照拽了拽他的袖子说，然后又转向祁连韶赔上一脸笑道，“师兄，我等先告辞了，夜寒露重，你也还是赶紧回去吧。”

　　 话已至此，他自认为作为巡照已经仁至义尽，到此为止。两人转身迅速离开了。

　　 看着两盏明灭的灯笼晃晃悠悠着消失在山道上，祁连韶动了动略僵硬的脖子，关节部位发出了咔咔作响骨骼摩擦的声音，然后从容站起了身，迎着风微微仰起头。

　　 “人类的气味。”楚熵抬起洗白的手指掩了掩口一脸厌弃的神色说道，“果然臭不可闻。”

　　 “请您稍作忍耐，终南山弹丸之地，很快就巡完了。”

　　 这是个披着黑袍里衣雪白的男子，他骑在一只巨大的蛊雕身上，乌黑微卷的长发在风中波浪般散开，堪与月光相映的白皙面孔十分精致俊美，一双微微眯起的双眼寒潭般深邃不见底，他身边同样有个骑着蛊雕的人，看身影似乎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但是他戴着垂帘的斗笠，看不清面容。身上是白绢红绸样式不同寻常的华服，嗓音是刻意压低仍显青涩的别致。如果说黑发男子的肤色算是白皙，那么这少年仅仅露出长袖的一双手就是如同美玉般的无暇通透，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孩子莫非是个琉璃做的偶人。

　　 “虽是弹丸之地，可却千百年不能撼动，历代妖皇几经努力仍然不能阻止这里的人类像蚂蚁和蟑螂一般繁衍，真恶心。”少年又以袖掩口幽幽说道，身旁叫做容赦的男子连连点头赞道：“越是下流的种族就越会以生育作为补偿拼命扩增数量，然而这并不能改变他们骨子里是劣等的事实，虽说终南山难以撼动，然而对这些凡人而言像终南山这般固若金汤的要塞还有几处？只要在这之外，那些蝼蚁还不是由我们掌控生杀大权，随意支配。”

　　 “容赦，你倒挺会说话，不过此话除了奉承并没有其他意义，我希望你能多说些有用的话，比如这般没缝的蛋壳该从何处攻破最好。”楚熵嗓音越发清冷冰凉，容赦赶忙赔礼道：“您说的是，属下之前正是着人勘测过许多次没有进展，这次才斗胆请您亲临前场。”

　　 “你们无用是事实，但这次我意已决，迟早要把祁连韶揪出来弄死，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我看也不必再等了！”少年的话音里多了分果断的狠绝，容赦满溢地点点头接话道：“您有此决心，小的们自然誓死相随。”

　　 “哼。”楚熵冷哼了一声，接着语气里又是不屑又是烦躁，“不过这玉皇钟果然难破，我们已经绕了大半圈山体仍未发现半点儿破绽，真是棘手。”

　　 此时他们斜下方正有一汪波光粼粼的湖水仿佛宝石镶嵌在山体上一般盈盈闪烁，容赦见主子似乎颇感兴趣，赶忙介绍道：“那是仰天池，又称化女池，传说当年李老聃在此教化白骨少年徐甲悟道，似乎老子墓就在那附近。”

　　 “是吗？”少年发出了一声嘲笑的轻哧，“看来咱们须得寻个机会挖出墓来好好瞻仰瞻仰这位太上玄祖。”

　　 容赦正要开口，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略有眼熟的身影，随着飞兽的移动，那身影已暴露在天光月色之下，树影参差之间，道冠危耸，长鬓飘逸，宽松的漆黑道袍让他在这夜间还真不容易被人一眼看到，如果容赦不是实力卓绝的妖怪的话。

　　 “那是……”楚熵轻声缓问，眼睛斜瞟着下方，两人勒住了妖兽，容赦指着道人高挑的身影激动道：“那人就是……祁连韶！”

　　 “当年美貌和残废其名的传奇人物。”楚熵丝毫不掩饰嘲讽的意思，调转了鸟头换了个方向远远观察着祁连韶，“可惜我还未与他打过照面呢。”

　　 “唉，说了您大概要失望了，此人不知用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