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脚跨进大厅，耳朵里便灌进如雷的掌声。

　　 林淼动作最夸张，他像拉弓射箭一样的，将一只手掌远远的拉开，一板一眼地鼓着掌。

　　 我被掌声吓了一跳，定下神来，才确定他们是在欢迎我。

　　 环顾一眼济济一堂的人，面孔大多陌生。岳城民营医疗机构一共来了三十多个人，其中张悟本就坐在他们中间。

　　 这三十多个人神态各异，精明精瘦者有之，大腹便便者有之。肥头大脑者有之，莺歌燕舞者有之。

　　 他们给我的印象，没一个有医生的模样。我从心底不禁浮出一个词来——乌合之众。

　　 岳城这几年的民营医疗发展很快。过去电线杆上的老军医，如今都成了开门坐铺的老中医。我见过他们的宣传广告，发现他们包治百病。不觉哑然失笑起来。

　　 林淼是他们当中最活跃的一个人。据说他平时就喜欢串门过户，岳城每家民营医疗机构都曾出现过他的影子。因此他与所有的人不但认识，而且关系很紧密。

　　 掌声响了五六分钟才停下，林淼将嘴唇对着话筒吹了吹，发出“噗噗”的声音后，才面对大家说道：“我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毓和医院的院长，京都医科大毕业的高材生，李乔李院长。今天请大家来，是有个非常重要的事要与各位商量。”

　　 林淼将卫生局要在岳城全面清理整顿医疗机构的消息说了一遍，特别提醒大家说道：“这次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求所有医疗机构必须具备固定的物业，换句话说，大家得有房子产业。否则，一律关门歇业。”

　　 他停住说话，再次环顾一周后，加重语气说道：“据我所知，在座的各位，都是租赁的营业场所。”

　　 没人吱声，我也沉默不语。

　　 林淼说的是事实，民营医疗机构，绝大多数是靠租赁别人的物业进行营业。除公立医院以外，没有一家民营机构投巨资建场所。

　　 林淼放缓语速，说道：“今天请大家来，就是想请大家集思广益，出出主意，怎么样度过眼前的难关。”

　　 林淼说完话，就将话筒递给了我。

　　 所有的目光都往我这边看过来，我顿时觉得如芒在背。

　　 从进门第一眼开始，我心里一直就反复盘旋着“乌合之众”四个字，我觉得自己跻身在他们中间，档次都掉了好几层。

　　 并非我看不起他们，而是他们实在是让我不想与之为伍。

　　 我曾经了解过岳城民营医院的现状情况，知道全城大约三十几家医疗机构，专科医院和中医诊所就占了绝大一部分。像毓和这样的架构和规模，整个岳城没有一家。

　　 而且这些医疗机构的老板，外地人占了半壁江山。比如林淼，过去在福建只是一个兽医，现在成了岳城不育不孕专科医院的专家。据说一个治癫痫的专科医院，老板原来是拾荒的，偶尔得到了一本专治癫痫的奇书，从此成了岳城专治癫痫的教授。

　　 至于张悟本，如果他真以所谓的气功疗法来给患者治病，完全就是一场骗局了。

　　 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老板当中，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是科班出身的职业医生。

　　 这些医疗机构让我不得不服，他们印刷出来的精美宣传广告，几乎囊括了所有的病。

　　 过去，我只把他们当做一个笑话看待。在我看来，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医院，最终会被市场优胜劣汰掉。然而现实却是他们发展得似乎非常蓬勃，大有取代公立医院的架势。

　　 我曾经听苏毓说过，现在的医生也流行“走穴”，像明星一样四处出诊。特别像我这样的外科手术医生，几乎人人都是这些民营医院的宝贝。他们会想方设法找人接触外科医生，与之达成协议，遇到需要手术的患者，他们会在自己的医疗场所给患者进行手术。当然前提是主刀的医生一定是有资质的。

　　 苏毓的美容医院原来就与附一的几个外科医生有紧密的联系。就连中心医院的刘院长，有时候也会客串一把客座医生的角色。

　　 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往往会接到几家民营医院的聘书。他们按照每做一例手术提成多少的方法去民营医院给患者动手术。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装糊涂。

　　 林淼催促我说几句，我只好硬着头皮站起身，缓缓说道：“刚才林老板说的这件事，确实值得大家重视。我个人的意见，我们所有民营医院能不能集中统一一个思想，将实际情况反映上去，争取取得上面的谅解，不搞一刀切。”

　　 我说得言不由衷，我真实的想法是想让他们抱成团，岳城卫生系统如果不重视，势必引起强烈的反对声音，到时候会演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后果，谁也无法预料得到。

　　 廖小伟空降岳城，起初不见有任何动静。没想到他突然烧起这把火来。他是想在任上烧三把火，第一把火，他瞄准的就是我们这些民营医院。

　　 我听宗玉说过，廖小伟的这把火获得了上面领导的同意。也就是说，廖小伟已经做好了出现各种意外的准备。

　　 但我敢肯定，廖小伟一定不会想到我们这些民营的医疗机构会抱成团。

　　 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是微弱的，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