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含玉看向一旁束手而立,缺了一臂的刘传玉。
这位趁着李且来一人凿阵北狄二十万大军的机会,舍太上皇而去,一人因对三位三品武人的围剿,杀一人,与其中一人互换一臂。
如此战绩,委实也有不切实际了,叫人不得加以怀疑。
况且都说主辱臣死,这位从龙之侍却留下太上皇“北狩”,以残躯逃回大离,委实是死罪死罪。
一个三品武人对于大离皇室而言或许弥足珍贵,但离开太上皇,只剩四品守法境界的刘传玉,其实算不得如何重要。
不过别说是知道陈斧正用心良苦的陈含玉,即便刘传玉或者说那刘喜宁真是个贪生怕死之人,陈含玉也能容。
毕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刘伴伴啊。
能再见他已经是件很好很好的事情了。
若是刘伴伴能有两只手,那就更好了
陈含玉转头看向刘传玉,“刘伴伴,你要学吗?”
刘传玉说道:“陛下叫我学我就学。”
陈含玉无奈道:“我好好问的。”
意思是你好好回答。
刘传玉摇头笑笑,“只是少一条胳膊,问题不大的。”
陈含玉点点头,看着何肆不咸不淡道:“你的脚趾没了,顽固不化的死老鼠倒是有一只。”
何肆问道:“可以把那只老鼠赐给草民吗?”
陈含玉反问道:“你要那东西作甚?”
何肆如是回答道:“草民身上的血食绪余已经差不多被李大人祓除干净了,但李大人说,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我那根脚趾上的绪余,就是那一篑。”
陈含玉笑道:“这你就要问么凤了,毕竟那只老鼠是它千里迢迢衔在口中飞回来的,我也不知道被它藏在哪里。”
这明摆着是叫何肆碰软钉子。
何肆无可奈何也只能恭请道:“草民斗胆,烦请陛下把翀举侯再叫回来。”
陈含玉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它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子。”
“陛下,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
陈含玉勾唇一笑,问道:“你知道老子为什么要写道德五千言吗?”
何肆摇头。
陈含玉一脸讥讽道:“因为老子乐意。”
何肆点头,淡然道:“陛下贵为天子,九五之尊,口含天宪,也就只有那等不通人性的扁毛畜生敢不遵从了。”
李嗣冲捂住嘴巴的手掌上移,盖住眼皮。
没脸看。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这徒弟,纯白教……
陈含玉看着何肆一言不发,许久,忽然笑了出来,“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何肆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李永年,你还得多教教他。”
李嗣冲没有搭话,陈含玉冷笑道:“好一个口含天宪!何肆,你说么凤它是扁毛畜生,那你是什么?无毛畜生嘛?你这落魄法什么时候才会对我和盘托出?我不说你就装作不知道是吧?”
何肆直言道:“落魄法是我儿时梦中所得,但我最近又做了个梦,便是说不能将完整的落魄法交给任何人。”
陈含玉毫不掩饰脸上威胁的神色,“我若非要呢?”
何肆沉默了,他从未有一刻时间觉得自己如此无能为力过,以前经历生死,不过一条性命,何肆怕死,但死到临头,总有一股悍然不顾的凶性。
死就死了,不会因为他怕死,不想死,他这条并不矜贵的命就会一直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所以何肆总是能在关键时刻豁出性命来与人厮杀,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死了,应该的,活着,就算赚。
而现在,全家人都在京城,生死不过眼前这皇帝的一个念头。
何肆怕了,因为坚持一个完全记不得的梦,何至于此?
半晌后,何肆泄了一口心气,颓然道:“那就给。”
陈含玉拊掌而笑,“真是个客气当福气的贱种!非要叫我落个无德强抢的名头是吧?”
何肆没有说话。
陈含玉却是说道:“我从不觉得作为皇帝,世间万物就都该是我的,我只不过是比别人会投胎而已,可惜这落魄法,我还真就志在必得,所以我之前说的不会强买强卖,这是假话,咱们相互给对方一点体面不好吗?毕竟真到最后,我丢掉只是面皮,你能失去的……可就多了。道家有言,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创制礼乐,制定道德规范,以维护等级制度,于是“大盗”们个个觊觎更高等级的权位,都想连同礼乐一起窃为己有。我也是圣人,怎么可能不行盗?别说我,就是整个大离朝,也不是被那群刁民叫了百余年的‘入室盗’?何肆啊何肆,你想开些,毕竟投胎是门技术活儿,你羡慕不来,强买强卖,又不是不给好处的,大不了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何肆直接用掉这个人情,说道:“我要举家迁居江南。”
陈含玉冷笑道:“给你脸了是吧?”
何肆伸手,作索要状,“把我的东西还我。”
陈含玉这才点了